创作怪象:“磨刀”变“磨柴”,挣扎走到黑
更新时间:2025-04-27 10:17 浏览量:1
今天谈谈戏剧创作中的“磨柴”现象。
“磨柴”相对于“磨刀”,是我的生造。我们都知道,“磨刀不误砍柴工”。“磨柴”则指的是刀钝,柴也没架好,耽搁工夫了,不得不“磨柴”。当然,此现象还有很多你能想象到的比喻,这里就不注水骗稿费了。总之,这是一个蛮——有——张——力的词。
不知从何时起,“数易其稿”“改了二十余稿”成为宣推剧目的“正能量”。这本没什么可说的,但说的人多了,于是便似乎隐隐有了“正能量”。大概是正心诚意的意思吧,没毛病。但,也有可能,其实是准备不足,赶任务,没想明白,硬把“磨刀”的功夫变成了“磨柴”,最后好木料成了“打狗棒”、好布料成了“百衲衣”,效果相当明显。
“磨刀”变“磨柴”,挣扎走到黑,令人哭笑不得,更成为当前戏剧创作当中的一个痛点、难点和堵点。积淤久矣,三言两语,轻言破解,未免狂妄,就当吐槽吧。
积极主动地持续打磨作品,历来是催生优秀作品必不可少的环节。曹雪芹“披阅十载,增删五次”而有《石头记》,柳青在长安县皇甫村蹲点十四年而成《创业史》……沉潜数年,甚至数十年,去深扎体验、反复打磨而成就经典作品,这样的例子实在太多。
但是,在某些特殊的创作背景和环境当中,却可能成为持续的“灾难”,过程耗费了人力物力,而最终的呈现结果也往往成为不忍目睹的“事故现场”。
其具体表现,可以概括为以下类型——
一是图纸草率。立项部门、实施院团所规划的创作选题、目标任务不贴合实际,不顾剧种是否适配、不顾自身传统与特色、不顾同质化生产“卷”的事实,唯题材、唯主题,直接“套马设鞍”,强行上马,结果驾驭不住,闹成了“驯马进城”,只好横冲直撞。
二是地基不牢。既然立项,就要完成任务,自然要赶紧搭班建组。但是,图纸已然先天不足,哪怕努力找合适的主创,仓促命题之下,生活体验和艺术感觉也不是临时的、走马观花式的创作采风所能找到的。情况好一些的,是创作者原先有所积累和储备,倒也能搭起故事的架子,甚至不乏挖掘的新意和亮点,但这大多较为偶然,几乎全靠运气;情况糟糕的,往往就成了素材的堆砌、事件的罗列和人物的串联,属于人的性格心理、情感逻辑和属于情节的合理性、戏剧性几乎没有,加上“命题指示”下的“任务要求”,主观人为、陡然拔高的高词大调取代了客观情理发展出的“高潮”与“深刻”,重重砸在屋顶上。
三是找补拆借。剧本剧本,一剧之本。图纸不行,剧本勉强,自然地基也不会牢固。但是,砖瓦水泥都来了,施工队也忙碌起来了,已经在做的事情,总不能自己打脸吧?更何况,有的项目本就视之为“任务”,完成得怎么样且另说,有时确实能够给院团改善生存状况、给演职人员增加收入提供一定的“营养津贴”,那就继续吧,在二度创作上努力地拆借找补。如果时间还够,主观上也并未松懈,有的努力大刀阔斧,咬咬牙,狠狠心,倒也可能越改越好。但是,大多数情况,往往是时间紧、任务重、人员疲惫,主客观都不允许,不可能提供越改越好的条件,结果也就可想而知。
诸如此类的问题,尤以主题创作为甚,且早已被业内和观众所诟病。我并不反对主题创作,作为一种特殊的计划性创作生产机制,它“集中力量办大事”的优势相当明显,而且文艺史上也不乏由“命题作文”成就经典或者经典是被“逼”出来的例子。在我们将文艺视为精神文化阵地,同时倡导“双效统一”的价值引导下,主题创作相当必要和重要。
问题在于,某些以评奖节点、重大时间为对标的任务导向,或者急功近利的兑现意图,正在将本应严密论证的项目、本应潜心静气的创作行为逼上“赶赶赶”的不罢不休当中。准备不足的“赶鸭子上架”,稍有准备的则算是“套马设鞍”,一番操作下来,有的创作者经常陷入“高更三问”的境地:我是谁?我从哪里来?要到哪里去?
这个问题很复杂,有创作环境因素、资源调配机制的原因,也有院团自身的实际考量,还有创作人才队伍、主创能力水平等方面的原因。我们很难简单地将板子打在哪个具体环节或某个人身上,更不愿意臆断某些创作动机或其他主观因素的制约,很多时候都必须具体问题具体分析。同时,我们又有必要提醒: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?
前些天,罗周编剧作品展演系列活动在京举办,“罗周现象”再度引发关注和热议。从2010年前后至今,罗周创作了各类戏剧作品共计140余部,110余部被搬上了舞台,创造了令人惊叹的成功率。其中,圈里人都知道,其实很多作品也是主题创作、是命题作文。她的成功,跟她长达十年的、扎实的古典文学研究储备是分不开的,跟她自身的天才因素也是分不开的。概括来说,她的完成度、成功率是有准备的。
但是,对于全国范围的戏剧创作来说,这样的人才是稀缺的,其出现带有偶然性。更实际的情况是,大多数文艺院团必须面对客观的有限条件和可能制约,去联系协调合适的创作团队,去尽量细致地论证规划、磨合推动创作,去统筹安排资金、时间和提出适合于自身艺术风格表达的要求。同样地,对于创作任务,主创到底行不行、接不接,跟院团或任务单位之间的价值意图、艺术观念是否达成一致,时间安排是否能够协调一致,等等,都需要统筹到一个合乎艺术规律的盘子里,否则只会造成开始于“兵荒马乱”、结束于“马乱兵慌”,而过程就成了开头所说的“磨柴”现象。身累,心累,最后是观众累。
应该说,近些年来不少院团逐渐强化了创作生产前期论证、中期打磨的过程把控,就机制和形式来讲,是值得肯定的。但是,这个过程有时并没有真正实现“把控”。原因有二:一是如前所说,已经对标某些任务节点的图纸设计和地基框架,实在是难以返工,哪怕论证过程有合理的意见或建议,也只好继续推进下去;二是参与论证、提供参谋的一些专家不能实事求是,并未尽到责任,而只是将之视为“站站台”“背背书”和“走个形式”。
这样一来,还有什么可说的呢?
当艺术规律逐渐让位于不能贴近实际的任务导向,当创作逐渐成为一种“挣扎走到黑”的疲态惯性,当大幕拉开的那一刻,观众只能眼前一黑。(许 勉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