柯宇 - 湖北竹山人 中国内地女演员,毕业于中央戏剧学院
更新时间:2025-10-26 09:41 浏览量:1
我决定离开北京那天,是个大晴天,阳光好得有些刺眼。十年,三千六百多个日夜,我终于肯承认,我输了。输给了这个叫“演员”的梦,也输给了这座吞噬了无数人青春的城市。
我叫柯宇,来自湖北竹山,一个山清水秀的小县城。十年前,我揣着中央戏剧学院的毕业证,和一颗滚烫的心,扎进了北京。我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女,是未来大荧幕上最亮的那颗星。可十年后,我站在这个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,环顾四周,除了满墙被划掉的试镜通知,和一箱子读了无数遍的剧本,什么也没剩下。
行李很简单,一个二十八寸的行李箱就装下了全部家当。我把那件为了见一个著名导演特意买的,只穿过一次的昂贵风衣叠好,放在最上面。然后是那双磨平了后跟,陪我跑遍了北京所有剧组的高跟鞋。我从抽屉最深处,拿出了一张合影。照片上,二十二岁的我穿着学士服,笑得无畏又灿烂,身边站着同样年轻的陈默。
照片的边缘已经泛黄,陈默的脸也有些模糊了。我们是大学同学,也是曾经并肩作战的恋人。他学的是编剧,我学的是表演,我们曾以为,我们会是这个行业里最默契的黄金搭档。
“柯宇,等你成了影后,我的获奖感言第一句,一定就是感谢我的女主角。”毕业典礼上,他举着啤酒瓶,在喧闹的人群里对我大喊。我笑着,眼角却泛起了泪光。我相信他,也相信我们光芒万丈的未来。
可现实,远比剧本要残酷。
刚毕业那两年,是我们最快乐也最艰难的日子。我们租住在五环外一个没有暖气的隔断间,冬天冷得像冰窖,夏天热得像蒸笼。我每天的工作就是“跑组”,打印了几百份简历,从一个剧组的筹备处,跑到另一个剧组的酒店。大多数时候,我的简历甚至递不到副导演手里,就被前台不耐烦地扔进了纸箱。
陈默则把自己关在小屋里,没日没夜地写。他总说,只要他写出一部好剧本,我们就能出头了。为了支撑我们的生活和梦想,我去餐厅端过盘子,在咖啡馆做过服务员,甚至在商场扮成玩偶发传单。每次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,闻到他煮的泡面香气,看到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字,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。
偶尔,我会接到一些小角色。大多是没几句台词的女N号,甚至是连脸都看不清的背景板。但我依然无比珍惜。我记得有一次,我在一个古装剧里演一个被打入冷宫的妃子,只有一场戏,一句台词:“谢主隆恩。”
为了这四个字,我对着镜子练了三天。揣摩她被废黜时的心如死灰,揣摩她听到“恩典”时的麻木与讽刺。拍摄那天,我在零下十度的室外跪了两个小时,等到导演终于喊到我。我用尽全身力气,把所有的情绪都灌注在那四个字里。
导演没说什么,只是挥了挥手让我下去领盒饭。那一刻,我没觉得委屈,反而有一种奇异的满足感。我觉得,我离梦想又近了一点点。
那天晚上,我用一百块的片酬,买了一只烤鸭和两瓶啤酒,和陈默庆祝。我们就着冰冷的墙壁,啃着烤鸭,聊着未来。他说他的剧本快写完了,已经有家小公司表示了兴趣。我告诉他,今天导演的助理多看了我一眼,说我情绪很到位。我们像两个在沙漠里跋涉,终于看到一小片绿洲的旅人,贪婪地分享着彼此那点微不足道的希望。
“柯宇,我们会成功的,对吗?”他喝得有些醉了,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。
我用力点头:“会的,一定会的。”
可那片绿洲,终究是海市蜃楼。陈默的剧本被那家小公司以极低的价格买断,然后石沉大海,再无音讯。而我,依然在各个剧组之间奔波,演着那些叫不出名字的角色。时间久了,最初的激情被日复一日的失望消磨殆尽。
压垮我们的,是一次争吵。那天,我面试一个网剧的女三号,自我介绍之后,casting导演头也不抬地问:“有什么才艺吗?”我愣住了,准备了一晚上的角色理解和人物小传,一个字也用不上。我说我会唱歌,会跳舞。他让我随便来一段。我就在那个空旷的房间里,对着几个面无表情的陌生人,又唱又跳,像个滑稽的小丑。
结果可想而知。我回到家,陈默正兴奋地告诉我,他托朋友找了个关系,可以把我们的简历直接递给一个大制作的剧组。我看着他满是红血丝的眼睛,和那份被他视若珍宝的简历,积压了许久的委屈和愤怒,瞬间爆发了。
“递简历?递了又怎么样?你知不知道今天他们让我干了什么?他们让我像耍猴一样表演才艺!”我几乎是吼出来的,“陈默,这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样子!这不是艺术!这是交易,是羞辱!”
陈默沉默了。他默默地把简历收起来,低声说:“柯宇,不然呢?我们没有背景,没有资源,除了比别人更努力,更能忍,我们还有什么?”
“可我不想忍了!”我哭着说,“我不想再对着那些油腻的投资人假笑,不想再为了一个没有名字的角色求爷爷告奶奶!我学了四年表演,我是中戏毕业的!我不是一个商品!”
那场争吵,我们谁也没说服谁。冷战持续了很久,久到我们之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。我们依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,却像是隔着千山万水。他不再跟我聊他的剧本,我也不再跟他分享我跑组的见闻。梦想这根曾经把我们紧紧绑在一起的绳子,在现实的拉扯下,终于断了。
分手那天很平静。他收拾好东西,对我说:“柯宇,我回老家了。我爸给我找了个事业单位的工作。我写不出他们想要的剧本,也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。对不起。”
我没有挽留,只是点了点头,说:“好。”
他走到门口,又回过头,深深地看了我一眼:“你……要加油。”
我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:“你也是。”
门关上的那一刻,我蹲在地上,放声大哭。我哭的不是逝去的爱情,而是我们共同死去的梦想。陈默的离开,像是在我那摇摇欲坠的信念大厦上,抽走了最重要的一根承重柱。
之后的几年,我一个人在北京漂着。我搬了家,从五环外搬到了四环边,房租翻了一倍,但似乎这样就能离梦想的中心更近一些。我不再去端盘子,开始接一些平面广告和直播来维持生机。我学会了化妆,学会了穿搭,学会了在镜头前展示最完美的一面。我的社交账号有了几万粉丝,偶尔走在路上也会被人认出来,他们叫我“网红”,而不是“演员”。
我签了一家经纪公司,公司给我规划的路线是“影视综艺咖”。他们让我去参加各种真人秀,在节目里扮演一个“敢说敢做”的耿直人设。我跟别的嘉宾吵架,上热搜;我讲自己跑组的辛酸经历,赚眼泪。我确实有了一些名气,片约也多了起来。但角色,却越来越同质化——要么是刁蛮任性的富家女,要么是心机深沉的女配角。
我像一个精密的陀螺,被市场的鞭子抽打着,飞速旋转,却始终在原地。我赚的钱越来越多,住的房子越来越大,但心里的洞,也越来越深。
有一次,我参加一个酒局。制片人喝多了,拍着我的肩膀说:“柯宇啊,你这张脸,这身材,其实不用那么辛苦演戏。路子多的是嘛,你懂的。”周围的人都暧昧地笑了起来。
我端起酒杯,微笑着说:“王总,我敬您一杯,我去下洗手间。”然后,我走进洗手间,反锁上门,用冷水一遍一遍地泼在脸上。镜子里的那张脸,妆容精致,眼神却空洞得可怕。我问自己,柯宇,这就是你想要的吗?这就是你从竹山走到北京,花了十年青春换来的结果吗?
那个晚上,我做了一个梦。我梦回中戏的黑匣子剧场,老师让我们做一个练习,题目是“找到你自己”。同学们有的在地上打滚,有的在放声大笑,而我,只是静静地站在舞台中央,一动不动。老师走过来问我:“柯宇,你找到了吗?”我摇摇头,眼泪就掉了下来。
梦醒时,枕头湿了一大片。
压垮我的最后一根稻草,是和我妈的一次通话。我接了一个年代剧的女二号,为此我推掉了两个报酬更高的综艺。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去体验生活,去博物馆查资料,写了厚厚的人物分析。我觉得,这是我离“演员”这个身份最近的一次。
开机前三天,我接到了副导演的电话,语气很抱歉:“柯宇,不好意思啊,你这个角色……换人了。投资方那边塞了个人进来,我们也没办法。”
我挂了电话,没有愤怒,也没有哭。只是觉得很累,一种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疲惫。我躺在床上,盯着天花板看了一天一夜。
第二天,我妈打来电话,兴奋地问我:“闺女,听说你要演女二号了?什么时候播啊?我跟你爸好跟街坊邻居们炫耀炫耀!”
听着电话那头母亲骄傲的声音,我再也绷不住了。我对着话筒,一字一句地说:“妈,不演了。角色被换了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。过了很久,我妈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……钱还给吗?”
“不给了。”
又是一阵沉默。我能想象到电话那头,母亲失望又心疼的表情。她大概是怕刺激我,换了个话题:“那……那你钱还够花吗?要不要家里给你寄点?”
“够了,妈,我有很多钱。”我说。
“那就好,那就好。”我妈喃喃地说,“闺女,要是太累了……就回家吧。家里……都好。”
“回家吧。”
这三个字,像一把钥匙,瞬间打开了我心中那把锁了十年的大门。是啊,我为什么不能回家呢?我在坚持什么?那个曾经无比清晰的梦想,如今早已面目全非。我追求的,到底是表演艺术,还是不肯认输的虚荣?
那一刻,我顿悟了。我不是输给了现实,我是迷失在了自己编织的梦里。我把“成为一个著名的演员”当成了人生唯一的价值标尺,却忽略了生活本身还有无数种可能。
我订了第二天回家的火车票。没有告诉任何人。
现在,我坐在行李箱上,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我住了三年的房间。阳光透过窗户,在地板上投下一块明亮的光斑,尘埃在光柱里飞舞,像一场无声的告别。
我拿出手机,打开那个许久不曾联系的微信对话框,是陈默的。他的头像是一个卡通的奶瓶,朋友圈里晒的都是他胖乎乎的儿子。最新一条是昨天发的,配图是他在办公室的办公桌,桌上摆着一盆绿萝,文字是:又是平静而充实的一天。
我笑了笑,打下一行字:我回家了。祝好。
想了想,又删掉了。相濡以沫,不如相忘于江湖。我们都在各自选择的轨道上,找到了自己的平静和充实。
我站起身,拎起箱子,打开了门。楼道里,邻居家的饭菜香味飘了过来,混杂着孩子们的笑闹声。这是北京最真实的人间烟火,我曾是其中的一员,而现在,我要离开了。
我没有回头。
十年,我用最宝贵的青春,在北京做了一场盛大的梦。梦里有光,有泪,有爱,有恨。如今,梦醒了。我没能成为屏幕上闪光的星,却好像找回了自己生活里的光。
从湖北竹山到北京,再回到湖北竹山,我绕了一个巨大的圈,终于回到了原点,也找到了心安的起点。
走出小区,我抬头看了看天,北京的蓝天,澄澈得像一块刚被洗过的玻璃。我深吸一口气,空气里没有了摄影棚的油漆味,没有了化妆品的香精味,只有阳光和青草的味道。
我拖着行李箱,一步一步,走向地铁站。我知道,前方没有聚光灯,没有红地毯,没有成千上万的粉丝。但有故乡的山,有清澈的河水,有爸妈热腾腾的饭菜,还有一个褪去所有光环后,最真实的柯宇。
这就够了。真的,这就够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