喜剧市场挺进200亿时代,还有人愿听相声?对话孟鹤堂
更新时间:2025-10-28 13:47 浏览量:2
喜剧在票仓里占了大头。电影端今年贡献了约36%的年度票房,折合大概163亿元。
那种数据一摆出来,问题就很直接:在这片大饼下面,传统相声想要被看见,路到底在哪儿。去年大屏喜剧、综艺和脱口秀的观看量都很猛,整个喜剧市场接近两百亿,这不是一句“市场在变”的空话,而是直接把竞争推到了台面上。短视频、脱口秀、综艺都会分一杯羹,观众的注意力被切成了很多小块,传统曲艺要找回观众,就得先弄清楚观众到底变成什么样子了。
那天在青岛下着小雨,冷得比前几天低不少。孟鹤堂到场的时候,先是听到声音而不是看到人——他的声音把秋雨压得不那么冷了。见面不像媒体想象的那样针锋相对,反倒更像在工作:问这个,答那个,大家都很明白话要讲到点子上。他常被外界叫成“相声的新面孔”,综艺和影视都见过他,但跟他聊起来你能感觉到一个老派艺人的固执在里面——对传统的坚持,对技艺的自信,对新潮流的警觉。
观众的笑点到底怎么变了?他一句话说得很直白:不是笑点没了,是被信息碎片化给拆了。以前信息没现在多,一出好相声能让台下彻底炸开,拍手跺脚的那种。但现在短视频把一堆段子、包袱提前曝光,观众在上台之前就“看过预告片”了。你台上一抖,台下就有种“好像在哪儿见过”的感觉,惊喜感被削掉一大块。打个比方,就像魔术师的秘密被人提前讲了,观众看到最后的效果时的反应自然不一样了。
他对新形式并不排斥,但有警觉。孟鹤堂会关注脱口秀、单口那些东西,也会感到竞争的压力。两类节目相似的地方是都讲笑,可本质不一样。脱口秀多以“我”为中心,说自己的观察和观点,个人化很强;相声是角色戏,演员上台就得去演一个人。演个抠门儿的角色和把自己生活摆出来,打法完全不同。相声要把人物性格、节奏带上台,让观众跟着人物节拍笑起来,这套功夫不是一句自我叙述能替代的。
写段子那回事他说得很实在:需要把自己“关起来”。他习惯进入一种状态,大概十五分钟左右,期间不能分心,手机就是最大的敌人。短视频这个东西容易上瘾,一刷就是半小时,写作时间就被偷走了。创作本来就单调、枯燥,但你得把自己沉下去才能把一个包袱慢慢磨成形。被手机打断一次,思路就可能断裂,之前的“闭环”就崩了。这话说得简单,但背后反映的是一个行业普遍遇到的问题:创作者的节奏被外部碎片化消费打散了。
他的个人经历里有几个节点。2018年他通过一个相声新人节目被更多人认识,有一句台词意外地火了,那句台词把相声的名字带到更广的公众面前,也让他成了一个入口人物。但他自己说,最开始并没那么觉得“这是我的事”。早年学相声,他更多把这门手艺当谋生的技能,不觉得自己就是“个说相声的人”。直到有一次他把一个老节目的骨架拿出来,按自己的方式改一改,台下开始接受,那种成就感来了。那感觉能让人上瘾:一旦体验到台下对你改过的包袱的真实反应,你就想不停地做下去。
他提到的那个转折节目叫《铃铛谱》。这出不是容易爆火的段子,很多人逐渐不演了。他决定把它拿出来试着改成自己的样子,一场一场地试验。调整节奏,扣人物,去掉不合适的细节,替换更现代的表述。过程里有失败,也有观众的即时反馈,还有他在后台不断和搭档比划、讨论的镜头。那些把老东西“圈”成自己风格的过程,对他来说意义不小。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次调试,每一次观众的笑声都是一次确认。
往前追溯,他还记得十年前在北京天桥一条路上的小剧场演出。地方不大,舞台条件也一般,但那次他完全按老先生们的方式演出:结构到位、节奏稳、人物不乱跑。演完那场他有种舒服的感觉,觉得传统手法在小范围里同样能打动人。那种“顺”的体验,让他觉得这些老方法并不是过时武器,而是还能用的工具,只要你把握好节奏和人物。
地域上的差别他也观察得很仔细。相声源于北方,北方观众对密集、节奏快的包袱更敏感,你一句接一句,笑点会更容易爆发。南方观众则喜欢慢一点的节奏,他们需要更多的语言空间,把听到的内容在脑子里慢慢拼成画面,包袱推进得慢些,效果才会好。创作的时候,难点并不是想不出段子,而是怎么把同一段子调整成不同地域都能接受的版本——节奏、用词、人物设定都得动刀子。
说到重复老包袱,孟鹤堂也有自己的烦恼。有些观众专门来听那段经典,这没啥问题,但有的桥段听两遍就没劲了。一旦预判出来,笑点就褪色。可有些互动环节反而适合反复玩,因为每一场观众不同,互动的火花会生出新的东西。换句话说,重复并不是一刀切的坏事,关键看你怎么变。
他对其他表演形式好奇心很强。里院喜剧节上出现的默剧就吸引了他。做语言活的人去看不靠话的喜剧,像是旁观自己缺失的工具包。动作、表情能单独撬动笑点吗?他想去试试,想把动作和表情的可能性装进自己的工具箱里。这不是盲目追新,而是职业上的求知欲:你得知道别人的长处在哪儿,才能在自己的领域里更稳。
真实的创作细节里有很多没上节目单的事。比如他在改《铃铛谱》时,是怎么反复试音的。先在小场里做试验,看看观众哪里笑、哪里没反应,再回到后台改词、改节奏,和搭档一遍遍排。台上的一分钟,往往后台有人把它拆成十几段来讨论。很多改动看起来简单,但都牵涉到台词的顿挫、人物的动作细节、甚至一个停顿的长短。那种在后台比划、用小动作试探观众反应的情境,他说得很具体:你会看到搭档眼神里闪的那个念头,然后两个人在台下就改了下一步怎么说。
短视频的冲击在他日常里也能看到。演员在排练间隙总忍不住掏手机,看一眼新热点。一方面这是了解观众口味的方式,另一方面它也在偷走创作时间。孟鹤堂说,控制这种诱惑很关键。他用一个比喻:创作像是挖井,得下去一小段,挖出水来;短视频像是隔壁家传来的音乐声,让你停不下来,根本没法静心挖井。
青岛给他的印象也被他说得直白。海边城市节奏慢,人们更愿意享受生活,说话腔调也轻松些。那种慢劲儿让生活细节容易发酵,笑料就藏在日常里。你用力搜也搜不到那样的自然,只有在那里,某个不起眼的细节被放大,台下一下就会有反应。或许这说明城市的生活节奏和观众的可笑性有直接联系:慢一点的地方更容易酝酿笑料,快一点的地方则更容易看到碎片化的效果。
见面结束时外面的细雨还在。他起身披上雨衣,身影被雨衣罩得有点模糊,走路的样子不急不慢,像台上节奏的延续。场里的人散了,各自去赶下一场演出或下一波采访。雨滴打在雨衣上,声响里有快有慢,像相声台上的节奏:有时急促,有时又空出间隔让人回味。空气里带着海边特有的湿润,像刚刚在台上拉到的一个停顿,留给人想象的余地。
